程泰山气得说话都不利索,一巴掌重重拍在桌上,值房里其他人吓得一哆嗦,有心上前劝架,又怕殃及池鱼——程泰山的手劲可不小,就算没打着,擦一下也不好受。
“都说了是探子!探子!探子的事,我跟你说那么明白,那我干脆去扶风山昭告天下谁是探子好了!”
黄韫书立刻道:“那你总得让我信服。”
程泰山两手一摊:“我怎么让你信服,我把你也送那边去,亲自看一看?”
“我不管这些,反正从我黄某人手里支出去的银子,那都得是清清楚楚的明白帐!”
程泰山让他气了个哑口无言,这辈子没有吃过这么大的瘪,有心把黄韫书揍一顿,又不可能,末了忍气吞声的往后靠:“你清楚个屁!”
值房里没有冰盆,他热的汗流浃背,伸手用力拉扯衣襟,端起小几上的茶大喝一口,“呸”地吐出一根茶叶梗。
游牧卿、种韬隶属崇政院,也对着黄韫书那一干人等怒目相向,殷南坐在椅子里神游天外,使得值房气氛越发尴尬。
齐文兵悄悄溜出门去,往外张望。
侯赋中跟在他身后出来,低声问:“邬相怎么还没来?”
仿佛邬瑾来了,文、武二府的矛盾就会消弭。
齐文兵狂摇折扇,也松一松衣襟,还没等他说话,就有马车轱辘碾过青石板的声音响起,他连忙往外跑动几步,就见两位禁军搬动马凳,不必说也知道是邬府的马车。
他着急忙慌进了值房:“邬相爷来了。”
屋中登时一静,剑拔弩张的气氛一松,人人都知邬瑾衣冠端正,再热也不敢懈怠,匆匆戴好直角幞头,抚平衣裳上褶皱。
黄韫书怕程泰山恶人先告状,抢先一步奔出门去,望向马车。
马车已经停下,官员络绎不绝地走出,站的笔直,紧接着一只手撩开帘子,从里面钻出来的却是程廷。
程廷不用马凳,直接跳到地上,一抬头就是看到死敌——曾经的州学算学讲郎齐文兵。
“齐副使——”
他刚要热情洋溢地打招呼,就见程泰山从值房里出来,冷眼看他,目光凶恶,显然他只要敢丢人现眼,程泰山就敢当场请出家法。
他立刻成了锯嘴的葫芦,夹着尾巴站到马车旁,替邬瑾撩开车帘。
邬瑾钻出马车,迈出一条腿踏上马凳,和黄韫书、程泰山两人一样,也是直角幞头,紫色圆领广袖襴衫,腰束白玉革带,脚穿乌皮靴,虽是坐马车而来,但身上衣物一丝不乱,面孔洁净。
他没有看躬身行礼的同僚,而是先望向城楼宫门,在屋脊上,一轮巨大明月正在沉沦,天地、宫殿在这一瞬间相交,纵九横九八十一颗金钉,大放异彩。
在城楼后方,宫殿峥嵘,玉堂金马,华表撑天,灵旗照水,是大岐安社稷之处,女王受天命之所。
邬瑾收回目光,回身与同僚前往直房,黄韫书再一次抢在程泰山前头,跟在邬瑾身后叭叭地说。
邬瑾边走边听,听完后坐到太师椅中,三言两语安抚住黄韫书,又让程泰山下朝后和自己细述探子一事。
众人安静下来,或坐或站,听他说事。
“昨夜到的小报,大昭武德司告发三司使吕仲农利用职权,私吞十州四成赋税,并且巧立名目,暴敛横贪,私藏金银十余库,大昭皇帝震怒,将吕仲农交武德司审讯,直接向赵湛禀告,此事陛下已经知晓,若是陛下询问,诸位也当心中有数。”
值房中人面露诧异,将方才黄、程二人的争执抛到脑后,仔细琢磨邬瑾的话。
吕仲农是三司老臣,从未传出过苛敛之事,武德司突然告发,是诬告,还是吕仲农真有如此多的金银?
有人问出了心中疑惑。
黄韫书摇头:“诬告对大昭毫无用处,武德司敢告发,一定是拿到了证据,只是太突然了。”
程廷的嘴和黄韫书一样快,人站在末尾,声音却响亮的很:“这下他们国库有银子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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