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秀容不杀无名之辈

易十四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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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元逊听了王思政这话,一时间哑口无言,他有心想反驳,张了张嘴却半天也想不出来该说些什么,他怏怏地转脸看了看站在身边的程越,只见这个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年轻人自始至终都只堆着满脸笑容,如泥塑木雕一般呆站在那里。

    王元逊郁闷地低下头,一声不吭地用脚重重地碾压着地面上的几茎草根,大帐中顿时陷入了一片沉默之中。

    夜渐渐深了,帐中巨大的牛油火把突然猛地爆出一团火花,噼啪的炸裂声在安静的大帐中显得意外而又突兀,程越心中隐隐生出一股躁意,他抬起头来,透过暗掩的帐门往外看去,远远地只见营地深处有无数的火光在凌乱地晃动,他惊讶地定神正待细看,突然听到急促的鸣金之声从远处传来。

    “不好,营中有变!”王思政蓦地将微闭的双目睁开,三两步跨到帐门前,一把撩开毡布向外看去,只见一溜火光从营地深处往大帐的方向飞快地移动了过来,乱糟糟的嘈杂声中,如雷的马蹄声越来越近。

    “看样子,是有人在劫营了。”王思政放下帐门,面无表情的转身朝众人说道:“难道我们情报有误,韩轨和高岳的大军还没有返回邺城?”

    “高贼的大军定是回邺城了无疑,”一旁的骆训有点担忧地抬起头来,沉吟了一下,道:“我方的探子亲见了韩轨和高岳的大军渡河,那浩大的场面必然做不得假。此次劫营的,莫非是侯景的人?又或者,只是韩轨留下的残兵?”

    “侯景虽狡诈,却不可能在此时趁夜劫营,十有八九是韩轨未及撤退的残兵,又或者,是附近州郡想趁乱打劫的地方兵。”王思政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道:“劫营罢了,不必太过在意,无非就是几骑耐不住寂寞的死士妄图蚍蜉撼树而已。本都督自从戎以来,大大小小的仗打过不下百次,区区蟊贼,不在话下。诸君且放宽心,此事各军、幢、队、什、伍长自会弹压应付。”

    话刚说完,只听马蹄声在耳,有数骑飞马来到营帐前,一个探马强行压下剧烈的喘息,颤着声音在账外高声道:“禀都督,紧急军情:外有秀容骑前来劫营,前军惊扰,难以安抚!”

    “什么!秀容骑,你说来劫营的是秀容骑!”王元逊闻言,激动地大叫道:“他们来了多少人?”说着,他一把拉起程越,抬腿就要往外走,嘴里不住声地嚷道:“程越,不是都说你曾夜战秀容吗,快随我出去见识见识!”

    “站住!荒唐!”王思政暴喝一声,怒道:“王元逊,这是在军中,不是你荆州的演武场,你身为将军,行事怎会如此孟浪!”喝罢,他略略收了收怒气,转脸朝那探马问道:“你确定来的是秀容骑?来人有多少?前军情况如何?”

    “禀都督,来骑从装束、旗号、战力来看,确属秀容骑兵无疑,据卑下探知,来骑大约二十有余,其后跟有步兵约百余人,旗色杂乱,难辨来历。”探马俯身答道:“前军都督雷五安将军尚在与来敌缠斗,前军营帐全数被烧,士卒喧嚣,以致惊扰到了中军。”

    “雷将军糊涂!”王思政铁青着脸,重重一拍膝盖说道:“劫营之贼,重在扰敌,只要我军坚卧不动,贼见无乱可扰,自然溃散。怎可舍己之安而与敌缠斗,如此,岂不正堕入了贼军之计中。”说罢,他站起身来,沉声令道:“骆训、蔺小欢二位将军即刻前往中军巡营,如遇奔突、喧叫而不可禁者,就地格杀!本都督带近卫自去前军整肃,无论如何,三军营帐决不可乱。”

    见骆训、蔺小欢两人领命匆匆出帐,王思政青色的脸略微缓和了一下,他挥手让探马继续打探消息,转脸朝王元逊道:“你不是要去见识见识秀容骑吗?跟着本都督来吧!”说着,他将脸一沉,接着说道:“你就跟在我身后,多看少做,如敢抗令不遵,擅自与敌接战,本都督便夺了你军中之职,即刻遣回荆州去!”

    “得令!”王元逊闻言大喜过望,他急不可耐地整了整衣甲,不等王思政行动,便抢先一步跨出了大帐,才跨出一步,忽见他猛地转过身来,看着犹然一动不动的程越,大叫道:“程越,你不是有和秀容骑对战的经历吗?怎么,你随我一同去吗?”

    程越抬眼看了看王思政,没有说话。只听王思政在旁沉声道:“元逊说得有理,程越,你既然见过秀容骑的战法,便与元逊一同前去吧,兵凶战乱之时,留你一个人在营帐,本都督也不放心。”

    程越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随着王氏父子一同跨出了大帐,三人在近卫的护卫下,纵马径直朝前军所在的方位奔去。

    王思政是打老了仗的军中宿将,他选定的三军驻扎之地充分结合了地势起伏,从布局上来看,真正做到了分而不散,断而可续,他的前军安置在一块阔大的台地上,前遏大道,后依土丘,将中军牢牢地守护在身后,两军之间有一条横亘在山丘上的宽阔的大路相通。

    程越三人驰马过了山丘,只见在骆训、蔺小欢的大力弹压下,大路的这边秩序井然,中军士卒们虽然稍稍踮起脚尖便可看到前方连天的大火和凄厉的喊杀声,但每个人都面无表情地抱着武器安静地横卧在荒草藤蔓之间。连通前后军的大路上除了一队队来回巡逻的军卒之外,到处都横七竖八地支着拒马,唯有三三两两尚在大路两旁燃烧未曾熄灭的火堆和偶尔能看到的几摊血迹还在诉说着这里也曾发生过骚乱的事实。

    程越一行人如风般奔过大路,来到前军的营地,只见这块宽阔的台地上此刻已经变成了一片火的海洋,远远望去,在赤红的火焰映照下,十余骑手舞马槊,全身披甲的骑士三两成群地在人群中东奔西突,一波又一波的荆州士兵像潮水一般向前涌去,又一个一个地倒毙在被血液浸湿的土地上。当有人被刺倒在地上时,很快便有几个身披披甲的士卒一拥而上,将他的头颅生生地割下后,又麻利地退到了那些骑士的身后。

    “结阵!快结阵!”王思政在马上看得目眦俱裂,他骤马而出,挥槊大叫道:“雷五安呢,雷五安在哪?”

    “雷将军在前面被骑兵缠住了!”一个将校打扮的士卒似乎认识王思政,见他亲临前军,激动得跪伏在马前大叫道:“都督,秀容骑太厉害了,前军怕是顶不住了。”

    “住口!”王思政大怒,扬起马鞭狠狠地抽在那人身上,凶神恶煞般地怒喝道:“听我命令,所有人停止向前进攻,向我靠拢,就地结阵!”喝罢,他转脸朝王元逊大声道:“元逊,你和程越一起,把雷五安给我带出来!”

    “得令!”王元逊红着眼大声应诺道,他伸手在马后狠狠地一拍,高大的战马长嘶一声,泼风般向前飞驰,程越见他连战场形势都不加细看便朝前猛冲,不由得苦笑着摇了摇头,催马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两人往前奔了没多远便听得前方有人在连连高声怒骂,定睛细看之下,只见前方不远处有一人舞动着一杆硕大的狼牙棒,正与围绕在身边的四名骑士浴血厮杀,看那装束,正是前军都督雷五安。

    程越见雷五安虽浑身是伤,但却四肢矫健,腰腹灵活,全身上下看不出有经受重创的模样,再看围攻他的那四骑,虽然各个将马槊舞得上下翻飞,密不透风,却招招避开要害,全然不像在拼力搏杀的样子。

    “小将军,前方这四骑似乎有诈,不如先看看再说,”程越见王元逊面红耳赤地就要打马前出,忙伸手拉住他的缰绳,沉声说道。

    “就算有诈,我拼死也得把他救出来!”王元逊激动地推开程越的手,斩钉截铁地说道:“雷将军是我王家的恩人,没有他就没有我王家的今天,身为王家嫡子,纵然是以命易命,我也毫不犹豫,义不容辞!”

    “好!好一个义不容辞!”程越闻言,信手捞起一杆斜插在地上的长枪,扬天大笑道:“既如此,这龙潭虎穴,程某便陪你闯上一闯吧!”说罢,两人会心一笑,重重地一踢马腹,迎着浓烟与火星肆虐的夜风,径直朝前冲去。

    见有人打马上前,那四骑顿时不再戏弄雷五安,只见其中一人手中长槊疾出如电,猛地朝他身前扎下,雷五安大惊,舞动狼牙棒拼力荡开,两马交错,那骑士已然来到了雷五安身后,只见他长槊一摆,重重地击打在雷五安的后心,雷五安闷叫了一声,一头栽倒在马下。那人倒提着马槊转过身来,冷冷地朝两人喝道:“本想借这大块头钓条大鱼,没曾想却是两只小虾,来将通名,秀容骑不杀无名之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