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希夷双腿盘在杆上,在身上摸了一下,发现绳子被用来系袖子了,便解下了腰带:“你毒了谁了?”
女孩平静地道:“还没有,就是天性阴沉刻毒,让主人恶心了。”
卫希夷嗤笑一声:“先下吧,你胳膊这样该脱臼了。我把你绑我身上,你别乱动。”
语毕,以女孩儿十分惊讶的速度,将人牢牢地捆在了自己的背上。女孩衣衫单薄,人又极瘦,吊在寒风中有些时候了,整个人冻成了一条冻肉条。刚贴到背上的时候,卫希夷觉得自己像是被块冰块整个儿“pia”了上来,哆嗦了一下。
双臂被吊得已经失去了知觉,女孩儿浑不在意,却用听不出起伏的声音说:“我还吊着,这样你下不去,别摔了。你上得来,带一个人是下不去的。你放开我下去吧,他们不会怪你,我也不会。”
【你比我背到树上睡觉时的竹筐沉不了多少。】卫希夷回她一个“不要大惊小怪”的眼神,背着女孩儿又往上蹿了两尺,女孩儿手臂耷拉了下来,粗壮的麻绳打着弯垂到了卫希夷的眼前。
卫希夷双手离开了旗杆,背上背着人,这回盘得不稳,两人晃了几下,往下滑了数寸,底下一阵惊呼。太叔玉指挥人围上前来接应,女息已经顾不得阻拦了,她脾气不好,人却不傻,现在是恨不得方才没有捉住这只活猴扔给太叔玉!
卫希夷再次稳住了身形,对背上的女孩儿道:“你有点瘦啊。”伸手将自己耳上的耳坠摘了下来。
女孩儿靠着她温暖的身体,觉得前胸上了一点热气,整个人也精神了起来,垂下了眼睛,说:“别冒险,放我下来,个把奴隶死就死了。你要出事,就麻烦了。”
卫希夷道:“我发过誓的。”
“哎?”
卫希夷没再说话,开始用耳坠割麻绳。耳坠是她自己用蚌壳做的,边缘磨得极锋利,其时贫者以骨、蚌磨成刀、镰使用,她这耳坠,是做的时候手贱,顺手就给做好了的。没有这样利器,她也不会冒然爬上来。将麻绳切断,卫希夷觉得自己的手冻得有些僵,不敢耽搁,抱着旗杆打着旋儿往下滑。
以她的经验,从这样的直杆上滑落,如果直上直下,非得脱层皮不可。螺旋着慢慢往下滑,顶多手心蹭红点儿。
下滑比往上爬快得多了,眨眼功夫,卫希夷就落到了地下,女孩儿听到她嘀咕一声:“我的鞋!”垂眼一看,两人降落的地点旁边是一双青色的鞋子。
这一刻,女孩儿趴在她的背后,终于笑出声来。
卫希夷也挺开心地傻笑了出来:“哎,你能走吗?胳膊我看看。”摸着女孩儿胳膊,咔咔两下,给上了上去。手法干净利索,看呆了一众人等。
太叔玉执弓过来,:“先上车吧,还要访客呢。人交给执事,先带回去换身衣裳,吃点热汤。”
女孩儿抿抿嘴,从太叔玉过来,就盯着他手上的弓,目光沉沉,不知道想些什么。听太叔玉这般讲,目光在他脸上扫了一下,拖着僵硬的腿,站到了卫希夷的身后。
卫希夷也很为难,她救人是凭一腔热血,动作虽然危险,却是在她能力之内。接下来怎么办,就有些费思量了。按理说,从此女孩儿就归她了,但是要怎么多养活一张嘴,她不太有把握。
可怜巴巴地望向女权,卫希夷低低地叫了一声“娘”。
女杼道:“冻成这样,回去拿酒擦,不然手脚都要废了。”
卫希夷一听,回头与小女孩儿商议。女孩儿第一次望到卫希夷的眼睛里,只管看着,不肯讲话。女息厌恶地道:“小东西你们拿了,还不走吗?”小女孩平静地看了故主一眼,一眼便将女息看得毛了,手中鞭子又复扬起。卫希夷恰到好处地道:“契书呢?”
女息生生地顿住了手:“什么?”
“她归我了,契书呢?”
夏夫人终于笑了出来:“是呀,契书呢?”女杼教出来的女儿,看起来再冲动热血,怎么也不会傻,是吧?
女息恨恨地道:“天性阴沉刻毒的东西,不怕被反噬,你们就拿走。”
夏夫人一点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一个干瘦的小奴隶,反噬?你仿佛在逗我。
女息气得要命,她是真好心。武将可以不擅词令、不善交际,却不能没有敏锐的直觉,很多时候,他们作出的决策甚至是没有任何能说得通的道理的,却都是凭着这样的直觉,一次又一次的取胜,一次又一次地逃脱危险。这个小女孩儿,自从到她手上,看过一眼,就给她针刺般的感觉,不由就留上了心。这个没有名字,编号为庚的女孩,很少讲话,说的每一句话,都从人心最阴暗的地方生发,一件事情,她永远能看出最黑暗的一面。最可怕的是,她不识字,从出生起,她就没有父母,没有亲人。这是天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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